周紫妤没想到这么快见到徐珠，还是在她和傅西凌在一起的时候，她毫无准备。
那是周六的上午，阳光正好，透过公园里浓密的梧桐树叶，在草地上落下斑驳的光斑。
中心公园正在办周末集市，空气里交织着烤香肠的焦香、手冲咖啡的醇厚和不知名花草的淡淡芬芳。
傅西凌一手牵着兴奋得直吐舌头的小熊，另一只手则被周紫妤松松地挽着，整个人都透着一种属于假日的、卸下防备的松弛感。
“你再让它往前冲，等会儿把别人摊子掀翻了。”周紫妤的嘴角噙着一丝极淡的、真实的笑意，语气宠溺，明显并非苛责。
“没办法，它闻到前面章鱼小丸子的味道了，”傅西凌侧过头，故意压低声音，“其实我也闻到了。”
周紫妤被他逗笑了，她放开他的手臂，走到前面的摊位，买了一盒刚出锅的章鱼小丸子。她用竹签扎起一个，递到傅西凌嘴边，“试试。”
傅西凌张口咬住，烫得直抽气，眼神却亮晶晶的，明显对小丸子味道很满意。
就在周紫妤准备扎起第二个自己尝尝的时候，她耳边飘来一阵熟悉的、清脆的笑声。
她的身体比大脑更快地做出反应——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缓缓地、几乎是机械地转过头，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不远处的一个手工艺品摊位前，徐珠正踮着脚，拿起一串风铃，兴高采烈地对身边的宋知雨说着什么。
周紫妤感觉自己手里的那盒章鱼小丸子，瞬间变得滚烫。食物的香气在鼻尖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她心脏骤缩的、名为“恐慌”的气味。
“怎么了？”傅西凌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他吞下嘴里的小丸子，顺着她凝固的视线望了过去。
只一眼，他脸上那份闲适的笑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看到徐珠，也看到了她身旁的宋知雨。
傅西凌的身体立刻进入了戒备状态。他不动声色地向前迈了半步，站到了一个能将周紫妤半个身子都护在身后的位置。他的手，非常自然地覆上了她的后腰，掌心传来的热度，带着贴心的安抚与不容置喙的占有。
周紫妤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绷紧的神经松了一些。
就在这短短几秒的风暴中，徐珠也转过了身。当她看到周紫妤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显然十分高兴。
她完全没注意到两人之间那种一触即发的紧绷气氛。
“小鱼！”
徐珠清亮的声音穿过市集嘈杂的人声，精准地传了过来。她立刻拉着宋知雨的手，快步向他们走来。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周紫妤的心跳上。
她能感觉到傅西凌在她腰上的手，收得更紧了些。
徐珠拉着宋知雨，几步就走到了跟前，脸上是毫无保留的、纯粹的惊喜。
“好巧啊！你们也来逛市集？”徐珠的目光在周紫妤和傅西凌之间来回打转，最终停留在傅西凌身上，好奇地上下打量着他，八卦的眼神几乎凝成实质：“你一定就是傅西凌吧？你好，我是徐珠！”
“你好，”傅西凌伸出手，握住徐珠递过来的手。她的手很软，带着暖意。他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声音沉稳，“叫我西凌就好。很高兴终于见到你。”
他特意在“终于”两个字上，放了几不可查的重音。
周紫妤在一旁看着，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能感觉到傅西凌握手时那份沉稳下的力道，也听懂了他话语里的潜台词。
随即，她的注意力立刻被脚边吐着舌头、摇着尾巴的小熊吸引了。
“哇！这是你家的小狗吗，好可爱！”
傅西凌点了点头，他旁边的周紫妤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尽量自然的微笑，弯下腰，用抚摸小熊的动作来掩饰自己无处安放的双手和眼神。
“嗯，它叫小熊。”她的声音比平时要低一些。
傅西凌则往前站了半步，姿态大方地将周紫妤护在身后，脸上是那种自信又从容的微笑。他看着徐珠，语气温和：“是啊，我们带它出来放放风。”
那个“我们”，他说得清晰而坚定。
就在这微妙的时刻，一直安静站在徐珠身侧的宋知雨，微笑着开口了。她没有看徐珠或周紫妤，而是将目光非常自然地投向了傅西凌。
“西凌，好久不见。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和紫妤。”
宋知雨的声音温婉而沉静，像一阵清风，瞬间吹散了空气中那份看不见的、紧绷的薄雾。
傅西凌眼中闪过一丝微讶，随即了然。
“是啊，好久不见了。”傅西凌从善如流地接话，整个人的姿态也放松了些，“你们也是来逛逛？”
“嗯，珠珠上次买过这里的棉花糖，很好吃。”宋知雨笑着，目光转向了周紫妤，那眼神温和而善意，没有任何窥探的意味。
徐珠的好奇心终于找到了出口：“原来你们早就认识啦？是哦，知雨是策展人，西凌是画家，我怎么没想到！”
她恍然大悟地拍了下手，随即想起了一件要事，一把拉住周紫妤，语气里是压不住的兴奋和一点点的急切：“哎呀，说起这个我才想起来，我本来还想晚上打电话告诉你呢！”
周紫妤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心里有了一丝预感。
“我和知雨商量了一下，”徐珠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宣布道，“我们把订婚日期提前啦！从国庆提前到七夕了！”
傅西凌牵着她的手紧了紧，几乎是立刻就侧过头，目光如炬地锁定了周紫妤。
周紫妤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那一瞬间涌向了大脑。但这一次，涌上来的不是恐慌和失落，而是一种奇异的、尘埃落定般的平静。
她看着徐珠那张洋溢着幸福的脸，过去十年那些纠结、痛苦、不甘的画面，在脑海中像快进的影片一样飞速闪过，最终定格在了身旁傅西凌那张写满紧张的脸上。
她笑了，她应该笑，“真的吗？太好了！”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喜悦，“七夕是个好日子，我真心为你们高兴。”
傅西凌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颗悬在半空的心，终于安稳地、彻底地，落回了原处。
徐珠得到了好友的祝福，开心得快要跳起来：“是吧是吧！我也觉得！不过这样一来时间就太紧了，好多东西都要重新安排，”
她苦着脸摇着周紫妤的手臂，开始撒娇，“你一定要来帮忙哦！顺便带上你男朋友！”
她说完，笑嘻嘻地看向旁边的傅西凌，眼神里满是好奇和期待。
这个提议，在此刻，显得如此顺理成章。
周紫妤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傅西凌，这不再是求助，而是一种自然的、询问伴侣意见的尊重。
傅西凌迎上她的目光，眼底的紧张早已被满溢的温柔和骄傲所取代。他看着徐珠和宋知雨，用一种轻松而坚定的语气，干脆地回答：“当然没问题。紫妤的任务，就是我的任务。我们随时听候调遣。”
他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应下了邀约，又一次在所有人面前，清晰地、明确地，将自己和周紫妤定义成了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
在定下了这件事后，气氛有了一瞬间的微妙停顿。四个人站在市集的人流中，谁都没有立刻提出告辞。
还是徐珠，她用那种天生的、化解一切尴尬的热情打破了沉默。“哎，别站着呀，前面那家手工冰淇淋看起来不错，我们一起走走？”
就这样，两对情侣，外加一只摇着尾巴的边牧，形成了一个奇妙的组合，开始顺着市集的小路慢慢并肩而行。
小熊成了最自然的焦点。徐珠显然对毛茸茸的生物毫无抵抗力，她一蹲下身，小熊就立刻兴奋地凑了上去，用湿漉漉的鼻子在她手心和裤脚边嗅个不停，甚至还试图伸出舌头去舔她的手指。
惹得徐珠一阵大笑：“哎呀，好热情！”
傅西凌牵着绳子，脸上既无奈又宠溺，解释道：“它太喜欢交新朋友了，有点兴奋过度，你别介意。” 他一边说，一边稍稍拉紧了手里的牵引绳，试图控制一下这只热情过头的狗。
周紫妤走在傅西凌和徐珠中间，大部分时间都沉默着，只是偶尔，当徐珠问起时，才“嗯”一声作为回应。
宋知雨则安静地走在徐珠身侧，她目光温和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偶尔和傅西凌聊几句关于市集上手工艺品的设计，话题轻松而得体。但她的余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中间那两个暗流汹涌的人。
他们走到一片开阔的草地前，背景是旋转木马和五彩的风车，几个孩子正在追逐嬉戏。
“哇，这里好漂亮！”徐珠突然停下脚步，眼睛发亮，她举起手机，“难得这么巧碰到，我们拍张合照吧！”
周紫妤的心脏又提了起来。合照，意味着无可避免的、亲密的物理接触。
“好啊，”傅西凌一口答应，他看向宋知雨，“知雨，麻烦你帮我们拍可以吗？”
“当然。”宋知雨笑着接过了手机。
徐珠非常自然地站到了周紫妤的右边，亲密地挽住了她的手臂，就像她们过去十年里拍过的任何一张照片一样。周紫妤的身体在那一瞬间是僵硬的。
就在这时，傅西凌从她的左侧站了过来。他没有去碰徐珠，而是将手臂非常强势但又显得极其自然地，环过了周紫妤的后腰，掌心稳稳地贴在那里，然后用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微微地、但又清晰地，向自己这边带了过来。
周紫妤感觉自己像一个被争夺的战利品，身体被两股不同的力量拉扯。她下意识地，将身体的重心，向左侧傅西凌的方向，倾斜了半分。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傅西凌环在她腰上的手臂，收得更紧了。
“来，看镜头哦！”宋知雨的声音从手机后传来。
“小鱼，笑一个嘛，你又板着脸啦。”徐珠摇了摇她的胳膊，语气还是和以前一样，亲昵中带着习惯性的撒娇。
这句话，像一声遥远的回响，精准地撞进了傅西凌的记忆里。他想起雪山脚下，那个站在雪人旁，下意识露出完美笑容的周紫妤。他侧过头，声音虽然低，语气却很肯定：“没关系，她这样就很好看。”
周紫妤心头一震，转头看他。他的眼神认真温柔，是对自己的坚定维护。她心中最紧绷的那根弦，突然就松了。是啊，她为什么还要“装”呢？
最终，她只是放松了面部肌肉，任由一个极淡的、发自内心的浅笑，浮现在嘴角。
宋知雨按下了快门。
“不行不行，我们两对得各来一张！”徐珠看完照片，意犹未尽地宣布。她拉着宋知雨站到风车前，两人自然地头靠着头，徐珠比了个俏皮的剪刀手，宋知雨则安静地微笑着，画面和谐又甜蜜。
拍完后，徐珠把手机递给周紫妤：“到你们啦！”
周紫妤还没想好该怎么摆姿势，傅西凌已经从身后抱住了她。他没有看镜头，而是将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窝，侧过头，目光专注地凝视着她的眼睛，仿佛他的世界里只有她。
周紫妤被他看得心跳加速，脸颊发烫，也忘了要看镜头，下意识地抬起眼，迎上了他的视线。
“咔嚓。”
宋知雨拍下了这一张。
一张照片主角都没有看镜头的合照。
她走过来，将手机递还给周紫妤。她的动作很自然，但在周紫妤接过手机的那一刻，宋知雨的目光非常轻地，在她和傅西凌之间转了一瞬。
然后，她看着傅西凌，脸上是那种她特有的、温和又专注的微笑，轻声说：
“之前在画展，只觉得你的作品很有故事感。现在看到你和紫妤站在一起，感觉……好像更能读懂那些画了。”
周紫妤接过手机的手指，几不可察地一颤。
宋知雨那句话，轻飘飘的，却点在了她心中那根最隐秘、最紧绷的神经上。
那些被她刻意隐瞒的、在画展上闪躲的眼神、含糊的言辞、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掩饰，在宋知雨这双温和清透的眼睛面前，瞬间都无所遁形。
她知道了。
但那眼神里没有审判，只有了然和善意。这比任何直接的质问，都让周紫妤感到一种无所遁形的、近乎羞愧的感激。
她垂下眼帘，避开了宋知雨的视线，低低地“嗯”了一声。
拍完照，四人继续往前走，正好路过一个水果摊贩前。摊主正热情地招呼着：“尝尝吧，新到的无籽橘，甜得很！”
徐珠顺手就拿起一个，熟练地剥开，非常自然地就递到了周紫妤的嘴边。
“小鱼，你尝尝。”
就在同一时刻，傅西凌也拿起一个橘子，他剥橘子的动作更快，几乎是在徐珠递出手的同时，他也分开了第一瓣橘肉，同样递到了周紫妤的嘴边。他的动作里，带着明显的占有欲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周紫妤瞬间僵在了原地。她的左边是傅西凌，右边是徐珠。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地、但又无比清晰地，侧过头，张口含住了傅西凌手指尖递过来的那瓣橘子。
酸甜的汁水在口腔里炸开，她却尝到了一丝解脱的味道。
徐珠举着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秒，随即释然地笑了。她收回手，把橘子塞进自己嘴里，然后爆发出一个灿烂而真诚的笑。
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身边的宋知雨，语气里满是善意的调侃和一丝八卦的意味：“哎呀，傅先生，你这是把我们家小鱼‘宠人’的特权都给抢走了！”
她转头看向周紫妤，眼神里是纯粹的、为她高兴的笑意：“以前在一起的时候，虽然我们也互相照顾，但总感觉还是你照顾我比较多。现在看到有人能照顾你，我真的很高兴！”
周紫妤拿起傅西凌手中的橘子，也分了一瓣，反手喂到了他的嘴边。然后，她迎向所有人的目光，轻轻地说：“我们也互相照顾。”
拍照和试吃的兴致已经结束，是时候告辞了。
“那我们先去那边逛啦，”徐珠自然地松开周紫妤的手臂，“我和知雨定了场地之后再发你哦。”
“好。”
“再见。”宋知雨朝他们温和地点了点头，那眼神里，多了一丝心照不宣的暖意。
“再见。”
看着她们的背影走远，周紫妤才感觉自己那口一直提着的气，终于可以吐出来了。她浑身都有些发软。
傅西凌没有说话，只是牵起她的手，将她的手指一根根地扣进自己的掌心。然后，他拉着她，和同样安静下来的小熊，向着另一个方向，慢慢走去。
那是周六的上午，阳光正好，透过公园里浓密的梧桐树叶，在草地上落下斑驳的光斑。
中心公园正在办周末集市，空气里交织着烤香肠的焦香、手冲咖啡的醇厚和不知名花草的淡淡芬芳。
傅西凌一手牵着兴奋得直吐舌头的小熊，另一只手则被周紫妤松松地挽着，整个人都透着一种属于假日的、卸下防备的松弛感。
“你再让它往前冲，等会儿把别人摊子掀翻了。”周紫妤的嘴角噙着一丝极淡的、真实的笑意，语气宠溺，明显并非苛责。
“没办法，它闻到前面章鱼小丸子的味道了，”傅西凌侧过头，故意压低声音，“其实我也闻到了。”
周紫妤被他逗笑了，她放开他的手臂，走到前面的摊位，买了一盒刚出锅的章鱼小丸子。她用竹签扎起一个，递到傅西凌嘴边，“试试。”
傅西凌张口咬住，烫得直抽气，眼神却亮晶晶的，明显对小丸子味道很满意。
就在周紫妤准备扎起第二个自己尝尝的时候，她耳边飘来一阵熟悉的、清脆的笑声。
她的身体比大脑更快地做出反应——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缓缓地、几乎是机械地转过头，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不远处的一个手工艺品摊位前，徐珠正踮着脚，拿起一串风铃，兴高采烈地对身边的宋知雨说着什么。
周紫妤感觉自己手里的那盒章鱼小丸子，瞬间变得滚烫。食物的香气在鼻尖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她心脏骤缩的、名为“恐慌”的气味。
“怎么了？”傅西凌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他吞下嘴里的小丸子，顺着她凝固的视线望了过去。
只一眼，他脸上那份闲适的笑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看到徐珠，也看到了她身旁的宋知雨。
傅西凌的身体立刻进入了戒备状态。他不动声色地向前迈了半步，站到了一个能将周紫妤半个身子都护在身后的位置。他的手，非常自然地覆上了她的后腰，掌心传来的热度，带着贴心的安抚与不容置喙的占有。
周紫妤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绷紧的神经松了一些。
就在这短短几秒的风暴中，徐珠也转过了身。当她看到周紫妤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显然十分高兴。
她完全没注意到两人之间那种一触即发的紧绷气氛。
“小鱼！”
徐珠清亮的声音穿过市集嘈杂的人声，精准地传了过来。她立刻拉着宋知雨的手，快步向他们走来。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周紫妤的心跳上。
她能感觉到傅西凌在她腰上的手，收得更紧了些。
徐珠拉着宋知雨，几步就走到了跟前，脸上是毫无保留的、纯粹的惊喜。
“好巧啊！你们也来逛市集？”徐珠的目光在周紫妤和傅西凌之间来回打转，最终停留在傅西凌身上，好奇地上下打量着他，八卦的眼神几乎凝成实质：“你一定就是傅西凌吧？你好，我是徐珠！”
“你好，”傅西凌伸出手，握住徐珠递过来的手。她的手很软，带着暖意。他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声音沉稳，“叫我西凌就好。很高兴终于见到你。”
他特意在“终于”两个字上，放了几不可查的重音。
周紫妤在一旁看着，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能感觉到傅西凌握手时那份沉稳下的力道，也听懂了他话语里的潜台词。
随即，她的注意力立刻被脚边吐着舌头、摇着尾巴的小熊吸引了。
“哇！这是你家的小狗吗，好可爱！”
傅西凌点了点头，他旁边的周紫妤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尽量自然的微笑，弯下腰，用抚摸小熊的动作来掩饰自己无处安放的双手和眼神。
“嗯，它叫小熊。”她的声音比平时要低一些。
傅西凌则往前站了半步，姿态大方地将周紫妤护在身后，脸上是那种自信又从容的微笑。他看着徐珠，语气温和：“是啊，我们带它出来放放风。”
那个“我们”，他说得清晰而坚定。
就在这微妙的时刻，一直安静站在徐珠身侧的宋知雨，微笑着开口了。她没有看徐珠或周紫妤，而是将目光非常自然地投向了傅西凌。
“西凌，好久不见。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和紫妤。”
宋知雨的声音温婉而沉静，像一阵清风，瞬间吹散了空气中那份看不见的、紧绷的薄雾。
傅西凌眼中闪过一丝微讶，随即了然。
“是啊，好久不见了。”傅西凌从善如流地接话，整个人的姿态也放松了些，“你们也是来逛逛？”
“嗯，珠珠上次买过这里的棉花糖，很好吃。”宋知雨笑着，目光转向了周紫妤，那眼神温和而善意，没有任何窥探的意味。
徐珠的好奇心终于找到了出口：“原来你们早就认识啦？是哦，知雨是策展人，西凌是画家，我怎么没想到！”
她恍然大悟地拍了下手，随即想起了一件要事，一把拉住周紫妤，语气里是压不住的兴奋和一点点的急切：“哎呀，说起这个我才想起来，我本来还想晚上打电话告诉你呢！”
周紫妤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心里有了一丝预感。
“我和知雨商量了一下，”徐珠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宣布道，“我们把订婚日期提前啦！从国庆提前到七夕了！”
傅西凌牵着她的手紧了紧，几乎是立刻就侧过头，目光如炬地锁定了周紫妤。
周紫妤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那一瞬间涌向了大脑。但这一次，涌上来的不是恐慌和失落，而是一种奇异的、尘埃落定般的平静。
她看着徐珠那张洋溢着幸福的脸，过去十年那些纠结、痛苦、不甘的画面，在脑海中像快进的影片一样飞速闪过，最终定格在了身旁傅西凌那张写满紧张的脸上。
她笑了，她应该笑，“真的吗？太好了！”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喜悦，“七夕是个好日子，我真心为你们高兴。”
傅西凌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颗悬在半空的心，终于安稳地、彻底地，落回了原处。
徐珠得到了好友的祝福，开心得快要跳起来：“是吧是吧！我也觉得！不过这样一来时间就太紧了，好多东西都要重新安排，”
她苦着脸摇着周紫妤的手臂，开始撒娇，“你一定要来帮忙哦！顺便带上你男朋友！”
她说完，笑嘻嘻地看向旁边的傅西凌，眼神里满是好奇和期待。
这个提议，在此刻，显得如此顺理成章。
周紫妤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傅西凌，这不再是求助，而是一种自然的、询问伴侣意见的尊重。
傅西凌迎上她的目光，眼底的紧张早已被满溢的温柔和骄傲所取代。他看着徐珠和宋知雨，用一种轻松而坚定的语气，干脆地回答：“当然没问题。紫妤的任务，就是我的任务。我们随时听候调遣。”
他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应下了邀约，又一次在所有人面前，清晰地、明确地，将自己和周紫妤定义成了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
在定下了这件事后，气氛有了一瞬间的微妙停顿。四个人站在市集的人流中，谁都没有立刻提出告辞。
还是徐珠，她用那种天生的、化解一切尴尬的热情打破了沉默。“哎，别站着呀，前面那家手工冰淇淋看起来不错，我们一起走走？”
就这样，两对情侣，外加一只摇着尾巴的边牧，形成了一个奇妙的组合，开始顺着市集的小路慢慢并肩而行。
小熊成了最自然的焦点。徐珠显然对毛茸茸的生物毫无抵抗力，她一蹲下身，小熊就立刻兴奋地凑了上去，用湿漉漉的鼻子在她手心和裤脚边嗅个不停，甚至还试图伸出舌头去舔她的手指。
惹得徐珠一阵大笑：“哎呀，好热情！”
傅西凌牵着绳子，脸上既无奈又宠溺，解释道：“它太喜欢交新朋友了，有点兴奋过度，你别介意。” 他一边说，一边稍稍拉紧了手里的牵引绳，试图控制一下这只热情过头的狗。
周紫妤走在傅西凌和徐珠中间，大部分时间都沉默着，只是偶尔，当徐珠问起时，才“嗯”一声作为回应。
宋知雨则安静地走在徐珠身侧，她目光温和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偶尔和傅西凌聊几句关于市集上手工艺品的设计，话题轻松而得体。但她的余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中间那两个暗流汹涌的人。
他们走到一片开阔的草地前，背景是旋转木马和五彩的风车，几个孩子正在追逐嬉戏。
“哇，这里好漂亮！”徐珠突然停下脚步，眼睛发亮，她举起手机，“难得这么巧碰到，我们拍张合照吧！”
周紫妤的心脏又提了起来。合照，意味着无可避免的、亲密的物理接触。
“好啊，”傅西凌一口答应，他看向宋知雨，“知雨，麻烦你帮我们拍可以吗？”
“当然。”宋知雨笑着接过了手机。
徐珠非常自然地站到了周紫妤的右边，亲密地挽住了她的手臂，就像她们过去十年里拍过的任何一张照片一样。周紫妤的身体在那一瞬间是僵硬的。
就在这时，傅西凌从她的左侧站了过来。他没有去碰徐珠，而是将手臂非常强势但又显得极其自然地，环过了周紫妤的后腰，掌心稳稳地贴在那里，然后用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微微地、但又清晰地，向自己这边带了过来。
周紫妤感觉自己像一个被争夺的战利品，身体被两股不同的力量拉扯。她下意识地，将身体的重心，向左侧傅西凌的方向，倾斜了半分。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傅西凌环在她腰上的手臂，收得更紧了。
“来，看镜头哦！”宋知雨的声音从手机后传来。
“小鱼，笑一个嘛，你又板着脸啦。”徐珠摇了摇她的胳膊，语气还是和以前一样，亲昵中带着习惯性的撒娇。
这句话，像一声遥远的回响，精准地撞进了傅西凌的记忆里。他想起雪山脚下，那个站在雪人旁，下意识露出完美笑容的周紫妤。他侧过头，声音虽然低，语气却很肯定：“没关系，她这样就很好看。”
周紫妤心头一震，转头看他。他的眼神认真温柔，是对自己的坚定维护。她心中最紧绷的那根弦，突然就松了。是啊，她为什么还要“装”呢？
最终，她只是放松了面部肌肉，任由一个极淡的、发自内心的浅笑，浮现在嘴角。
宋知雨按下了快门。
“不行不行，我们两对得各来一张！”徐珠看完照片，意犹未尽地宣布。她拉着宋知雨站到风车前，两人自然地头靠着头，徐珠比了个俏皮的剪刀手，宋知雨则安静地微笑着，画面和谐又甜蜜。
拍完后，徐珠把手机递给周紫妤：“到你们啦！”
周紫妤还没想好该怎么摆姿势，傅西凌已经从身后抱住了她。他没有看镜头，而是将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窝，侧过头，目光专注地凝视着她的眼睛，仿佛他的世界里只有她。
周紫妤被他看得心跳加速，脸颊发烫，也忘了要看镜头，下意识地抬起眼，迎上了他的视线。
“咔嚓。”
宋知雨拍下了这一张。
一张照片主角都没有看镜头的合照。
她走过来，将手机递还给周紫妤。她的动作很自然，但在周紫妤接过手机的那一刻，宋知雨的目光非常轻地，在她和傅西凌之间转了一瞬。
然后，她看着傅西凌，脸上是那种她特有的、温和又专注的微笑，轻声说：
“之前在画展，只觉得你的作品很有故事感。现在看到你和紫妤站在一起，感觉……好像更能读懂那些画了。”
周紫妤接过手机的手指，几不可察地一颤。
宋知雨那句话，轻飘飘的，却点在了她心中那根最隐秘、最紧绷的神经上。
那些被她刻意隐瞒的、在画展上闪躲的眼神、含糊的言辞、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掩饰，在宋知雨这双温和清透的眼睛面前，瞬间都无所遁形。
她知道了。
但那眼神里没有审判，只有了然和善意。这比任何直接的质问，都让周紫妤感到一种无所遁形的、近乎羞愧的感激。
她垂下眼帘，避开了宋知雨的视线，低低地“嗯”了一声。
拍完照，四人继续往前走，正好路过一个水果摊贩前。摊主正热情地招呼着：“尝尝吧，新到的无籽橘，甜得很！”
徐珠顺手就拿起一个，熟练地剥开，非常自然地就递到了周紫妤的嘴边。
“小鱼，你尝尝。”
就在同一时刻，傅西凌也拿起一个橘子，他剥橘子的动作更快，几乎是在徐珠递出手的同时，他也分开了第一瓣橘肉，同样递到了周紫妤的嘴边。他的动作里，带着明显的占有欲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周紫妤瞬间僵在了原地。她的左边是傅西凌，右边是徐珠。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地、但又无比清晰地，侧过头，张口含住了傅西凌手指尖递过来的那瓣橘子。
酸甜的汁水在口腔里炸开，她却尝到了一丝解脱的味道。
徐珠举着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秒，随即释然地笑了。她收回手，把橘子塞进自己嘴里，然后爆发出一个灿烂而真诚的笑。
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身边的宋知雨，语气里满是善意的调侃和一丝八卦的意味：“哎呀，傅先生，你这是把我们家小鱼‘宠人’的特权都给抢走了！”
她转头看向周紫妤，眼神里是纯粹的、为她高兴的笑意：“以前在一起的时候，虽然我们也互相照顾，但总感觉还是你照顾我比较多。现在看到有人能照顾你，我真的很高兴！”
周紫妤拿起傅西凌手中的橘子，也分了一瓣，反手喂到了他的嘴边。然后，她迎向所有人的目光，轻轻地说：“我们也互相照顾。”
拍照和试吃的兴致已经结束，是时候告辞了。
“那我们先去那边逛啦，”徐珠自然地松开周紫妤的手臂，“我和知雨定了场地之后再发你哦。”
“好。”
“再见。”宋知雨朝他们温和地点了点头，那眼神里，多了一丝心照不宣的暖意。
“再见。”
看着她们的背影走远，周紫妤才感觉自己那口一直提着的气，终于可以吐出来了。她浑身都有些发软。
傅西凌没有说话，只是牵起她的手，将她的手指一根根地扣进自己的掌心。然后，他拉着她，和同样安静下来的小熊，向着另一个方向，慢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