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宗敛久违的做了一个关于皮蛋的梦。
    皮蛋是他养了十五年的那只狸花猫,原有的名字应该是叫兜兜,因为它胸脯处是一片像口水兜的白毛,双脚并拢时优雅精致得像个骄傲的公主,可其实是一只很野的小公猫。
    初见时便在他的床上仿佛标记领地似的撒了泡尿,后来又打翻水杯、抓破领带、乱拉乱尿…做的坏事不尽其数,实在调皮捣蛋。
    它也很有个性似的,惯常装聋作哑,温柔的唤它咪咪是爱搭不理,犯错时严厉的叫它兜兜便是头也不回的就躲起来,直到更名为皮蛋,它尤其喜欢般的,骄傲得小脑袋都高高扬起来,尾巴也甩甩的,一喊一个应。
    但饶是如此,皮蛋也仍旧不黏人,更鲜少主动的到他面前来撒娇。
    在陈宗敛的印象里,皮蛋跟他最亲近的时候,是他身上有陈医生做的佛手柑香囊气味的那段时间。
    它很喜欢,如同上瘾般的黏他、蹭他。
    陈宗敛在睡觉的时候时常会被皮蛋踩醒,它钻进他的被窝里、像围脖似的缠绕在他的脖颈边,舒服的呼噜声和柔软的毛发总是弄得陈宗敛很痒,拎着将它撇开,很快又黏上来。
    甚至大发慈悲的袒露出软绵的腹部让他轻抚。
    佛手柑的气息清冽、略酸涩,但不可避免的也带着些热烈的香,尤其是经过陈医生多味药材的杂糅,那股香便更为浓郁且不腻。
    陈宗敛被这股味道包围,沉醉其中,手下似乎还有皮蛋松软毛发的触感,少见的,他的梦境带了些少时的旖旎和迷乱。
    陈宗敛并不重欲,除去青春期的躁动,随着年龄增长,他大多数时候都是任其自然,看书静心、练字沉气,总有事情可以分散他的精力,那些浓重的欲便会渐渐消退。
    但这次他似乎变得有些难以克制,过往那些被他忽视而不被满足的欲念,在梦里变本加厉的随心所欲起来,糜乱而狂荡。
    陈宗敛感觉到自己身体的亢奋,燥热。
    皮蛋大约也是嫌弃他的晦色幻想,觉得他下流,于是消失不见,只余他停留在满是佛手柑香的萦绕中,诚实的伸出了探向欲果的手……
    陈宗敛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
    手机里有闻音发来的消息:【敛哥,床头有治头疼的药,记得吃。】
    他揉了揉隐隐作痛还有些昏沉的额头,再抬眸看向四周时,眼底有一丝茫然。
    他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也不知晓为何点的苏打水变成了酒,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闻音那张略带担心的脸。
    陈宗敛顿了顿,拿起手机回复:【昨晚是你送我回来的?】
    他之前有过一次醉酒的经历,是大学毕业时的聚会上,他醉得不省人事,是秦瑞带他回去的,说他怎么叫都叫不醒,还调侃就他这点酒量,搁路边准得被人捡回家去欺负,而他醒来后是断片的。
    陈宗敛看着屏幕,‘对方正在输入’来回好几次,闻音才发来一个表情包。
    是一只猫猫点头,看着很可爱。
    【Win:对,你说倒就倒,我也扶不动你,就从旁边的酒馆里喊了个吧台小哥跟着一起把你送回来的。】
    陈宗敛垂眸:【好,今天有空吗?我请你吃饭。】
    【Win:不好意思啊敛哥,我今天挺忙的,下次吧。】
    昨晚该是娱乐放松的时刻闻音还抱着电脑在加班,想来的确是抽不出空,陈宗敛便不再多打扰。
    放下手机,他去洗了个澡。
    身上的酒味不重,隐隐还有点香,但也掩盖不了那难以言说的属于男性的腥檀,陈宗敛知道那是什么,他只是觉得有些意外,自己会精满自溢到这种程度。
    站在水下,陈宗敛闭上眼,不知为何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些模糊的淫靡画面。
    白皙的皮肤、曼妙的身形、柔软的腰肢混杂着粘腻的水液和膨胀的欲望,最后定格在一张朦胧带笑的脸,眼睛弯起来像灵动狡黠的狐狸……
    “哗!”
    陈宗敛猛地捋了一把湿漉漉的脸,粗鲁而力道之大到冷白的皮肤都泛起了红,他呼吸沉重,试图屏蔽那些莫名其妙的欲念遐想,但控制不住的,画面帧帧翻滚,愈演愈烈,恍惚真实得不像是梦。
    陈宗敛喉咙滚动,倏地加大了水流,冰冷的冲击在面颊,刺疼,却勉强让他清醒。
    你疯了吗?
    陈宗敛。
    -
    陈宗敛在浴室待了许久。
    出来时手机在响,是学术交流会那边的教授询问他的时间,下午需要他出席一个讲座。
    陈宗敛应下,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纽扣一丝不苟的系好,他看了眼镜中的自己,表情冷淡又严肃,跟此前在浴室里颇为狼狈的他陌生得像是两个人。
    “终于等到你了,陈教授。”
    逢人同他打招呼,陈宗敛微微一笑,浑身的漠然褪去,变得谦和温润,是备受学生敬重的师长,是同行眼中前途光明的优秀教授。
    这次的学术交流持续的时间并不是太长,从篝火晚会那天以后,陈宗敛便没再见过闻音。
    手机上没有她的消息,朋友圈的动态也停留在那条‘加班中’。
    如果不是闲暇时,有人问起他的熟人,怎么没约出去一起玩,陈宗敛恍惚以为之前和闻音见面只是他生出的错觉。
    他笑了笑,道:“她在忙,不便打扰。”
    交流会结束后,离开G市前,陈宗敛给闻音发去一条消息,问她什么时候有空。
    隔了许久,他收到闻音的回复。
    【我都忙忘了,抱歉敛哥!我已经不在那边了,跟小马去了下一个目的地,你好好玩,祝你玩得开心!】
    陈宗敛看着这条消息沉默了良久。
    最后他放下手机,只回了个‘好’。
    从前他对闻音不甚熟悉,对她的印象,大概除了是摄影师、人长得漂亮,就是蒋女士口中的反骨仔。
    后来跟她有所接触,发现闻音性格虽然大大咧咧,但很有自己的主见,能伸能屈也懂礼貌。
    像如今这样不打招呼便先行离开,如果不是他问,她或许都不会提及。
    那是真的忘了,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陈宗敛不知道。
    在飞回A市后,回家同陈医生他们吃了顿饭。
    陈医生看着他,眼睛在他身上打转,最后得出个结论:“怎么,这次交流会出去,被人欺负啦?”
    陈父也看了看他,没说话。
    陈宗敛很平静:“没有,谁能欺负得了我。”
    陈医生说:“那我怎么瞧着你不太高兴的模样,还以为你在学术这方面被人踩了两脚,丢了面子闹脾气呢。”
    陈宗敛淡笑,给陈医生盛了碗汤:“学无止境,不管是谁的造诣比我高,我们都应该感到庆幸,这是造福学生,还为社会做贡献,是好事。”
    陈医生也笑,接过汤喝了两口,“觉悟不错,但你旁的觉悟还有待提高啊。”
    陈宗敛心知肚明她在说什么。
    没接话。
    陈医生问:“跟小锦联系过了吗?你们俩总这样异地分居也不是个事儿,夫妻感情容易淡,本来你性子就冷。”
    陈宗敛:“我们这样也挺好的,不是每对夫妻都必须时时刻刻的黏在一起,反而有些矛盾是因为距离太近而产生的。”
    陈医生轻皱了下眉,颇为不赞同这话,但她也是个开明的母亲。
    “我知道你们俩的事业心都重,小锦是个很能干优秀的孩子,可宗敛,你得知道,晚育对女人来说,风险是很大的,你不吃这个苦,可小锦不一样,她……”
    “妈。”
    陈宗敛打断了她,有些话在嘴边,到底没说出来。
    旁边的陈父出声道:“好了,吃饭。聊这些做什么,孩子们有自己的想法,让他们自己去折腾吧。”
    陈医生也知道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也只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陈医生的话给陈宗敛敲了个警钟。
    有些事情得去面对和解决,他在晚些的时候联系了闻锦。
    他们需要谈一谈,离婚后如何跟双方父母交代清楚的这件事。
    闻锦发来消息说叁天后回。
    几天后,陈宗敛接到蒋女士的电话。
    “叮咚——”
    门铃声响起。
    蒋女士从厨房里探出脑袋:“谁啊?小音,你去开门瞧瞧。”
    “不知道啊。”闻音躺在沙发上犯懒不想动,盯着电视瞧正看得津津有味:“你让我姐去,她一回来就钻房间里不出门,也该出来活动活动了。”
    “你姐是在忙正事,你倒是玩得开心。”蒋女士擦了擦手从厨房里出来,经过沙发时,没好气的伸手拧了下她的胳膊。
    “我也刚忙完好吗?我在外面跑,都瘦了整整叁斤!”闻音灵活的躲开,一边叫嚷:“老闻,管管你老婆,打人啦!”
    “闺女,爱莫能助,咱们这个家,你妈才是食物链顶端。”老闻笑呵呵的,一只脚架在茶几上,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他的精神头比之前更好了。
    蒋女士懒得跟闻音这个烦人精计较,去开了门。
    “宗敛?”
    揉着自己胳膊的闻音在听见蒋女士惊喜的声音后,动作顿了顿。
    蒋女士热情把陈宗敛迎进来:“我还以为你要晚点到呢,学校不忙吗?你这孩子,怎么回自己家还要按门铃,身上不是有钥匙吗?”
    “不忙,今天出来得急,钥匙忘带了。”陈宗敛低沉的嗓音里带着笑意。
    “下次可得记着啊,去坐着休息会儿吧,饭还得等等。”
    陈宗敛先跟老闻打了声招呼,随后目光淡淡的落在闻音身上。
    闻音原本懒洋洋的没个正形躺在沙发上,这会儿已经规规矩矩的坐好,大腿上还盖着一条薄毯。
    对上他的视线,闻音弯眸冲他笑了笑。
    “敛…”闻音一卡壳,忙话锋一转:“姐夫。”
    “嗯。”
    陈宗敛隔着一段距离,在她旁边落坐。
    余光瞥见闻音胶着在一起的手和并拢的双腿,拘谨不自在的模样不加掩饰。
    他垂眸,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
    今天人齐,饭桌上蒋女士的心情格外的好,用过餐后,还兴致勃勃的要带老闻出门散步,让大家都一起。
    闻锦说:“妈,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我有点工作没处理完,待会儿还有个视频会议。”
    蒋女士有些失望。
    在看见闻音也畏畏缩缩的试图往卧室里跑时,赶紧把人逮住:“你不准不去,这两天在家吃了睡睡了吃,我可不想养猪崽儿。”
    闻音:“……”
    “妈,我也有照片没修完呢…”
    蒋女士义正言辞:“你不是喜欢熬夜?你自个儿熬夜修去。”
    闻音面无表情。
    蒋女士真的很双标,到底还是不是亲女儿了?
    他们这几个人当中,陈宗敛是最没发言权的,因为他对蒋女士和老闻几乎是有求必应,当得起‘好女婿’的夸赞。
    最后,闻音慢吞吞的跟在他们身后出门。
    “老蒋,老闻,吃过饭啦?”
    “吃了,你们呢?”
    “一样的,秋高气爽,出来散散步呢!”
    “我跟老闻也是,他腿还没好,这不推出来转转。”
    显然蒋女士的人缘不错,才刚走没多久,便有人同她打招呼,很快便闲聊到一块去。
    “哟,这是你女儿女婿啊?”那人往后瞧了瞧,看见闻音和陈宗敛并排走在一起。
    蒋女士笑眯眯的:“是啊,带他们一起随便溜达溜达。”
    “长得真俊,女儿像你,漂亮得很,夫妻俩可真般配!”
    闻音:“……”
    这人什么眼神?
    蒋女士脸上的笑徒然一僵,讪讪的,倒也没多余解释,把话题岔开了。
    秋夜微凉,闻音拢了拢大衣,把自己的脖颈遮住,缩头耷脑像只鹌鹑。
    从出门后,她便一直保持着沉默,像是对散步的兴致并不高。
    闻音盯着自己的脚,看见地上的影子,在路边树木的遮挡下,有高有矮,有长有短,但她的影子旁,始终都跟随着另一道身影,静默而深沉。
    渐渐的,闻音的脚步慢了下来,人有些失神,不知不觉的,跟前方蒋女士他们的拉开了一段很长的距离,但她无所觉察。
    “闻音。”
    直到旁边传来一道低语,却郑重其事的叫出她的名字。
    “嗯?”闻音有些茫然的下意识抬头,蓦地撞进乌黑而深邃似海的眸眼。
    陈宗敛看着她:“你在躲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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