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午后,阳光透过嫩绿的叶隙,洒下斑驳的光影。万物复苏,草木葱茏,一片片嫩绿的新芽在枝头绽放,春天的轮廓是大自然最细腻的笔触。
    一片精心修剪的草坪旁,放置着一架古朴的钢琴,黑色的漆面在明媚的日光下泛着典雅的光泽。
    英兰静静地坐在钢琴前,他穿了一件简约的白色衬衫,修身的深色西裤,身后层层迭迭的花海如同绚烂的云霞拥簇着他,日光勾勒着他修长优雅的身形落下柔和的影子。手指轻轻搭在琴键上,轻柔的触碰如同微风拂过湖面,激起一圈圈细腻的涟漪。
    手指在黑白键上跳跃、滑行,宛如舞者在空中划出的优美弧线。温婉缠绵的音乐从指尖流淌而出,世界变成了一个开阔的音乐厅,枝头上的小鸟安静地聆听,花海也随着乐曲轻轻摇曳。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消散,英兰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琴键,似乎在与这架钢琴无声地告别。
    忽然,几只小鸟悄然飞落在钢琴上,英兰抬起头,发现花丛后躲着一个小女孩。
    她穿着一只纯白色的长裙,呆呆地站在花丛中,赤裸的双脚沾满了泥土,一头柔顺得如同阳光般温暖的金色长发,额头间还夹着几缕自然的卷曲,可爱的圆脸颊上透着粉嫩的红晕。
    小鸟叽叽喳喳扑腾着翅膀飞到她的身上,她仍旧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英兰,那双眼睛清澈如水,仿佛初雪覆盖下的湖面,没有任何杂质的污染,却流露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
    英兰想要呼唤她的名字,喉咙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突然,一阵剧烈尖锐的痛觉传来,头颅好像要被撕裂成两半,眼前的画面瞬间反转扭曲,被吞入黑暗的漩涡中。
    心脏被无形的手猛然攥紧,剧烈地要跳出胸膛。英兰大口喘息着从梦中惊醒,用力抓紧了手边冰冷的铁杆,眼前一片朦胧模糊,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
    “什么都问不出来吗?”
    “这些短效精神药物对他不起作用,反而会让他越来越清醒,这种情况你是知道的,不然之前我们也不用大费周章一遍遍对他进行催眠。”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发现他体内残留的抑制药物?你不是说因为他自我意识很强所以药效才不明显吗?”
    “现在这些重要吗?重要的是我们开展的这些脑科学研究,西国居然一直都了如指掌,甚至还研制出了针对性试剂……你敢保证组织没有被渗透吗?”
    “你这是在怀疑我的人吗?”
    “那西国又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些实验数据?这条项链里存储的文件你都看了吗?他根本不是西国派来刺杀维的,他真正的任务就是来窃取当年联合实验的情报!”
    “长官——他醒了。”
    四面沉重压抑的墙壁反射着惨白刺眼的灯光,一切黑暗都无处遁形,英兰发现自己被牢牢禁锢在一把冰冷的铁椅上,周围摆满了审讯器具,随时都在迎接着他。
    忽然,几声急促而空洞的回响传来,英兰被人猛地用力掐着脖子提了起来。
    “你都对她做了什么?为什么她偏偏会爱上你这种人……”
    加兰德中校对着英兰声嘶力竭地低吼着,眼睛红得如同地狱中的烈焰。
    “维尔纳每次靠近她都那么小心翼翼,你居然还敢强迫她……”
    “西国就是这样培养间谍的?你很会讨女人欢心是吗?像你这种有钱人家的花花公子,不知道玩弄过多少女人了,你配得上她吗?!”
    “你们竟然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报复她……把她骗得围着你团团转,甚至为了你来和我作对……感觉很爽吗?”
    “凭什么!!我每天到底在和一群什么样的敌人斗得你死我活……卑鄙!无耻!”
    话音未落,一股强烈的电流瞬间贯穿全身,从指尖到发梢,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扭曲。
    千万根锋利的钢针无情地刺穿灵魂,英兰沙哑的喉管发出了极其惨烈的哀嚎。
    心脏快要被撕成碎片,四肢被紧紧束缚,疯狂挣扎到扭曲却依旧无法动弹,强烈的窒息感袭来,每根神经的末端好像在被烈火焚烧,又似寒冰锥心刺骨,让人痛不欲生。
    他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到任何东西,只有那电流带来的痛觉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薄弱的意志被切割的支离破碎,绝望将他的灵魂彻底侵蚀。
    “冷静一下,加兰德中校,我们可能还要留着他和西国做一些交易。”
    “根本不需要。直接杀了他,把他大脑里的记忆全都取出来不就好了?”
    加兰德中校看着痛苦到扭曲的英兰,嘴角忽然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不、这样太浪费了,先把他折磨到精神崩溃,在他最狼狈最丑陋的时候让维亲手杀了他……你觉得怎么样?不,你一定还有更好的手段,对不对?”
    “我劝你认清现状,加兰德中校。这次维回来,高层没有给出任何指示,很显然,帝国现在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对她投入更多资源了。况且,她为帝国做的已经足够多了。”
    “现在的形势对我们来说非常的不利,我们必须尽快查出实验数据泄露的来源。还有,这个微型储存器里有当年联合实验的机密,我们不知道这个人有没有将信息传递给西国,必须尽快上报国家安全委员会让高层来决策,而不是在这里动用私刑发泄情绪。”
    贯穿身体电流戛然而止,英兰的承受能力已经到了临界点,再多一秒就要彻底失去意识,全身都被汗水浸湿,颤抖的肢体久久无法平息。
    过了许久,英兰终于慢慢恢复视力,眼前浮现出两道模糊的人影。
    “那你为什么要把他放到维身边?你知不知道昨天他都对维做了什么……难道这都是你默许的?”
    “是,我想观察维的状态,结果比我预想的还要糟糕。”
    “她的左翼断裂,身体的异化特征在衰退,现有的药物对她几乎不起作用,况且现在已经来不及再研制新的……”
    “为什么会来不及?!”
    “因为她身体衰退的速度实在太快了,这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
    “你不觉得奇怪吗?她以前可是需要注射大量的试剂才能维持正常的精神状态,即使五年前她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乖巧听话过,安静得有些诡异。”
    “我推断,维一直在想方设法排斥我的治疗,她想留住一部分记忆,为了避免再次被抹除掉,提前保护性封闭了自己的大脑,可是这样一来耗费了过多的精力,反而导致了衰退的加剧。”
    “一旦她承受能力到了临界值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当年联合实验失败的实验体最后都变成了什么样子,你应该清楚……”
    加兰德突然陷入长久的沉默。他居高临下地凝视着英兰,刺眼的灯光将他的脸映得惨白。
    随后,一个攥紧的拳头狠狠砸在了英兰的脸上。
    “其实,当年维的异化很成功,但还是被认定为了残次品。”
    “因为她的大脑每次都会被清洗得很干净,几乎没有保留一点自我意识,像一个机器一样所有信息都能被动接收,没有办法像一个人类一样判断和思考。我猜想,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已经丧失求生欲了。”
    “我记得那天,维躺在手术台上,突然开口对我说话。”
    “她说自己是一个恶魔,看到维尔纳痛不欲生的样子,让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无论怎么抹除她的记忆,她都不会忘记那种感觉。”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我们错了,她并不是因为失控伤害了维尔纳才频繁出现的自残行为。如果不是觉得生无可恋,谁会自暴自弃一次又一次这么残忍地伤害自己……”
    “可是她这次回来,每天都按时吃饭睡觉,非常配合地康复自己的左臂,其实不是因为她失忆了,是她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想活着,或者说,她还不能死,就算她连这么做的理由也忘记了,也要拼命活下去。”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她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你说什么……为什么她要做到这种地步?”
    “难道是因为……这个人?”
    加兰德脸色变得铁青,他用尽全力狠狠掐住英兰的脖子,冰冷的枪管抵在英兰的额头上,一触即发。
    就在加兰德扣动扳机的瞬间,一位护士闯入了审讯室。
    “报告中校,李贝特小姐突然失踪了——”
    漫天雪地里,英兰不顾一切地狂奔着,双脚在厚实的雪中奋力刨开一条蜿蜒的道路,每一个脚印都溅起了层层雪雾。
    他一刻不停地拼命奔跑着,不是想甩开身后的敌人,他只是想找一个人,他此时此刻心里唯一的念想。
    他大口喘息着,喷出的雾气瞬间结成了冰冷的水珠,他的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衣衫,他似乎感觉不到寒冷,也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一阵狂风席卷着厚重的雪幕向他袭来,他迎面站在风雪中,望着前方那条模糊而遥远的白色地平线。
    眼前依旧只有一片白茫茫,什么都没有。
    时间已经失去了意义,自从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个黄昏到现在,才过了短短二十天,为什么却好像比这一生都要漫长。
    终于,在英兰精疲力尽,几乎要绝望的时候,一抹微弱的光芒在不远处的雪地上闪烁着。他拼尽最后的力气狂奔,找到了躺在雪地中的维。
    英兰跪倒在她的身旁,双手飞快扒开埋在她身上的那层厚厚的雪,他的手冻得发紫,几乎失去了知觉,刺骨的寒意从他的指缝洒落,他却浑然不顾。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在雪地上,瞬间消失不见。
    她的身影渐渐从白皑皑的大雪中显露出来,仿佛在纯白的梦境中沉睡的天使,每一片雪都是她轻盈的羽毛。
    英兰小心翼翼地将她从雪堆中抱了出来,发现她的手心里躺着一只冻死的小鸟。
    她的身体冰冷而坚硬,再也没有那种炽热的温度。
    英兰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想要用自己的体温融化怀里冰冷的躯体。呼啸的风声卷起密密麻麻的雪,如同一片片刀刃无情地切割他伤痕累累的身体。
    忽然,她睁开了眼睛,如同尘封已久的冰川悄无声息地化为涓涓细流,留下一片清澈见底的湖泊,眼角的泪痕结成了晶莹剔透的冰霜,在她纯白无瑕的脸颊上渐渐融化。
    她看到英兰,眼中忽然闪过了一丝迷茫。
    “方……方擎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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