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宁姑娘,我们的计划可能要更改一下了。”卫河墨正色道。
    婴宁愣了一下,抬手给他们添茶,静静等待下文。
    卫河墨:“县令恐怕早早就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他方才唤我过去时,提到要钓出背后的大鱼。对于华缎坊,先暂时不要提及。”
    卫河墨眼睛圆溜溜转了一圈,有了主意,“方梨姑娘,我一定会帮你找到妹妹的!”
    小小黑球晃了一下。
    婴宁不自觉地摸了摸小荣,眼含忧色,“可是我该怎么解释我的存在呢?”
    卫河墨笑得活像只小狐狸,“自然是修改加工一下了。”
    婴宁不解:???
    要想事情发酵到最大,达到最好的效果,就不可避免地要引起大众的关注。
    在这个年代,婴宁女子的身份天生就处于弱势地位。而她要状告的王家侵占家产,还有那五名书生凌辱婴宁的事情,都会对婴宁有不利的影响。
    即使掰倒了王家,婴宁一个女子守着偌大的家业,难免会被心怀不轨的人盯上,最好的震慑力是扯出一面让人无法靠近的大旗。
    要说百姓对什么最感兴趣,却又对什么最害怕,就必定是神仙无疑了。
    -
    南婆子早上照常在药炉子旁边守着,扇子一下又一下缓慢轻摇,苦涩的药香味传入她的鼻尖。
    她已经对这药味熟视无睹了。
    过了这么久,王老夫人还是如同死尸一般躺在床上,毫无动静。
    其实南婆子心里确实明白,王老夫人醒过来的机会渺茫,可是每天给王老夫人喂药已经成了她的一种精神寄托了。
    药的味道越来越浓,还伴随着“噗噗”的轻微响声,盖子微微晃动。
    南婆子继续着手中不知道多少遍的动作,行如流水般把药稳稳倒入瓷碗中,缓慢地走到王老夫人床前。
    “老夫人,躺累了吧,我伺候您喝药。”南婆子碎碎念,“那些铺子的掌柜时不时就来一趟,都想见见您,我都给打发回去了。还有府上那些心思多的下人,以为您不在就可以无法无天了!”
    她愤愤道:“真是搞不明白自己的命掌握在谁的手上!一群刁奴!”
    不过她想到自己做了什么,不仅帮着卫河墨骗廖掌柜,还让廖掌柜把账簿给他看了,不免有些心虚。
    南婆子只模糊地知道王老夫人和廖掌柜有一些见不得人的生意,具体是什么她也不清楚。那日卫河墨提到了她的孙子,南婆子六神无主之下自然什么都听他的。
    如今回过神来,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不好了不好了,官府有人来了。”一个小婢女慌慌张张地闯进来。
    南婆子闻言吓得手中的药勺一时没拿稳,落到汤药里,黄褐色的液体飞溅,有几滴狼狈地落到王老夫人憔悴发白的脸上。
    南婆子此刻却顾不上了,她一把揪住婢女,急忙问道:“可说了来王家做什么?”
    小婢女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惊惶失措摇头。
    “咳,咳……”床上突然传来一阵沙哑的咳嗽声。
    南婆子一惊,看到王老夫人紧紧闭着的眼睛终于睁开了,整个人都扑到了床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老夫人,您终于醒来了!”
    王老夫人刚醒,头脑发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被南婆子扑到身上一阵哭嚎,刺耳的声音呛得她太阳穴一股一股的。
    王老夫人忍不住了,“别哭了,到底怎么了,我刚刚好像听见什么官府来人了。”
    南婆子一愣,心里七弯八绕的,想着再打回感情牌,待会全盘托出的时候,王老夫人看在她服侍多年的份上,不会太生气。
    “老夫人,您昏迷好多天了……”南婆子一五一十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想着官府的人还在外面,她不敢太拖拉,把重点简要一说,就忐忑不安等待着她的反应。
    王老夫人一开始表情无波无澜,就算是听到南婆子说自己失去理智啃食儿子尸体的时候也只是闭了闭眼睛。
    等到南婆子说到卫河墨发现婴宁是被王家分尸而死,还有白五这一个证人时,王老夫人冷笑一声,“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胡说八道,他只是听旁人说来罢了。”
    “就算是发现地下坑洞里有婴宁尸体又怎么样,什么白五白道长又如何,只要我一口咬定,除非婴宁活过来亲口说是被杀的,否则哪里有铁证证明?”
    王老夫人靠坐在床,满脸不屑,“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南婆子看她的脸色,赔笑着称是。
    她想了想王老夫人的行事作风,还是没敢把廖掌柜的事情告诉她。
    “好了,别让官府的人等急了,一个谣言,我去一趟澄清就是了,免得其他人在背后说三道四,这回一并给它说得明明白白,婴宁就是病死,和王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王老夫人虽然在床上躺了多日,可支撑着拐杖,还是走得虎虎生风。
    门口的衙役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看见人终于出来了,眼皮子一掀,“请吧。”
    王老夫人在南婆子的搀扶下费力地爬上马车,一路上摇摇晃晃,王老夫人本就昏沉的脑子越发迷蒙。
    以至于她在下马车时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影时,还以为是自己眼睛花了,看错了。
    她不可置信揉搓着自己的双眼,旁边的南婆子也是浑身冰凉,以为自己大白天见鬼了。
    “秦婴宁?!”
    第34章
    婴宁早就等待已久, 她美目一扫,见到王老夫人已经到了,冷笑一声, 不再看她直接进去了。
    王老夫人此时还呆若木鸡,她和南婆子对视一眼, 眼中是如出一辙的震惊。
    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当初记错了,婴宁是不是没死。
    衙役沉声催促:“走了。”
    她们两人这才回过神来,惶惶不安地进去。
    县令高坐堂中, “有什么冤情,快快说来吧。”
    婴宁上前一步, 高举手中的状纸, “大人, 民女秦琴, 是东阳镇上秦家的女儿,嫁入王家, 三年前惨遭丈夫虐杀,民女冤啊!”
    县令早就了解所有事情, 此刻却装作什么都不知, 看起这好戏来, “哦?状纸呈上来, 本官看看。”
    师爷快步走到婴宁身旁, 接过状纸。
    “县令,您过目。”
    三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没有任何眼神交流,任谁也看不出这状纸就是师爷帮忙修改的。
    外面看热闹的百姓像炸开了锅一样,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谁?秦琴?”
    “哎呀,这你都不知道, 就是东阳镇上那个出了名的傻子美人啊。”
    “这也不像傻子啊……”
    “我看还是傻,不然怎么会说自己被杀死了,人不是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吗?”
    “哎,也是,真是可惜了,长这么漂亮,满嘴胡话,这般戏弄公堂,等一下怕不是要被打板子了。”
    旁边的妇人插进来一嘴:“事情怎么样还说不准呢,你看她那个样子。”她手往王老夫人那里一指,大家被婴宁吸引的视线转移过去。
    王老夫人已经站不稳了,脸色发白,豆大的汗珠在额头不停冒出,南婆子也是,主仆二人毫无二致。
    “看来是王家是真做了什么不对劲的事情啊……”
    “这个样子很奇怪……”
    王老夫人听到外面像蚊子一样嗡嗡作响的声音,隐隐约约听到说什么“奇怪”“做贼心虚”,她脸皮猛地一抽,明白自己的情绪表露得太直白了。
    她深吸一口气,毕竟活了这么多年,历经风雨,心理素质也不是虚的。
    王老夫人的眼神中带着蚀人的凶光,她刚刚只是被早已死去的人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一幕吓得有些失魂罢了。
    如今仔细想想,这个婴宁绝不可能是真的,那个傻子只会笑,哪里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人,竟然能这么相像。
    王老夫人:“大人不能听信一面之词啊,我儿对秦家小姐的心意,是东阳镇的人都知道的啊,那是要什么给什么,试问谁会对痴傻的妻子如此情态?”
    她话锋一转,“再者,婴宁确确实实是因病去世,若是大人不信,大可以去医馆把姜大夫找来,问问婴宁的病情脉络。”
    幸好当初做戏做了全套,找了个大夫塞了银子,把婴宁的死搪塞过去了。
    王老夫人一脸质疑,把尖锐的话语指向婴宁,“大人,这个女子不知道是从哪里找出来的,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婴宁,又说自己是被我儿杀死的,死人怎么可能站在这里呢?”
    “我看是喝醉了,跑到衙门里耍疯想讹钱来了。”
    县令沉吟,“堂下报官者,你知不知道在公堂上捏造谎报者,是要打二十大板的?”
    二十大板下去,血肉模糊,严重的可能下肢再也站不起来了。
    外面的看热闹百姓面露不忍,“姑娘,你要想好哇,这板子打下去人就没了,不要为了一点钱把自己的命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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